第十章 你的心灵与身体有何关系?
1.导言
如果你看过星球大战电影,那你应该记得R2-D2这个只有三英尺高的机器人。它能够自由行走,用哔哔、唧唧声跟它的机器人同伴C3-PO交流,还总是能在卢克·天行者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在我们开始讨论心灵哲学之前,我们会先向你介绍一个与R2-D2长得很像的机器人。我们叫它R1-D1,简称R1。与R2-D2类似,R1也会自由行走,偶尔也会发出哔哔声和唧唧声。但你不应该据此假设它跟R2-D2一样聪明,一样有用或者一样地可爱。在我们进行这一章的讨论时,我们会介绍关于R1的更多事情。
心灵哲学是处理那些关于心灵与心理状态的一大堆基础性问题的哲学领域。在我们详细说明前,我们希望你能帮我们做点简单的测试。首先是一项有点不那么好受的测试。我们希望你用脚撞点硬东西——别踹太狠,我也不想让你有淤青,只要感到有点痛就可以了。
好,现在你已经做完了第一项测试。现在请你找到一个蓝色且大概呈矩形的东西,盯住它十秒钟。那个东西是什么不重要;蓝色的纸或者电脑蓝屏都行,大概叠成矩形的一条蓝色牛仔裤也不错。如果你身边没有蓝色的东西,你可以换成一个白色的矩形——空白纸片,打印纸,或者本书的空白部分都行。
下一项测试,尝尝甜的东西——放点白砂糖在嘴里,或者咬一口巧克力都很好。
再下一项,花一两分钟想象一下你在做某件你从未做过,却又很想做的事情。(别担心,我们不会让你说出这到底是什么事)
做完了?但愿不会让你感觉太无聊。最后的测试是做一些简单的数学推理。但我们希望你能在脑子里做,而不是用纸笔或计算器来算。可以做做这题:如果A=17+13,B=50-23,那么A跟B哪个比较大?
好了,所有测试完成。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让你通过这五项测试,拥有一些非常普遍的心理状态和心理过程:疼痛,视觉体验,味觉体验属于前者,而想象和推理属于后者。如果你确实跟着做了这些测试,你就会知道你拥有了疼痛,视觉和味觉体验,也会知道数字推理与想象……好吧,想象随便什么东西是什么感觉。如此一来,你就是通过内省来获知这些状态和过程的。通过内省,你就能知道很多你心灵中正在发生的事情。
现在我们来看R1-D1。假设有人踹了它一脚。它会感到疼痛吗?或者,假设我们把一块矩形的蓝纸摆在它面前。它能拥有看到蓝色的体验吗?很显然,我们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我们还没告诉你关于R1的更多信息。但,如果对你的母亲,或者你哲学课的同桌,以及本书的作者做这样的事情,答案又会如何呢?他们会有跟你一样的体验吗?如果你的答案如我们所预测的那样,是肯定的,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一点的?显然,我们不能再使用内省来获得关于他人的心理状态的知识。那你为什么如此自信地认为,自己知道别人的心理状态会跟你自己相似呢?更近一步来问,你怎么如此自信地认为,他们就有心理状态呢?
我们在这里问的问题:
(i) 其他人(以及机器人或者一些动物)是否有心理状态?
(ii) 他们的心理状态与你的心理状态相似吗?
(iii) 我们如何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是心灵哲学中“他心问题”的核心问题。
而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问题,则是心灵哲学中的另一块,“心-身问题”。它与他心问题紧密相连。我们再回头看R1。在目前,我们还没有关于R1是否有心理状态,或者心理状态如何的线索,因为我们基本没怎么介绍R1。不过,假设我们事无巨细地向你介绍R1,从它是如何造出来的,它是怎么工作的,再到任何你关心的使用场景下,它会如何行为。现在我们要问的是:你应该用什么信息来判断R1是否具有心理状态?也就是说,通过我们给出的什么信息,你能够判断出,R1是否有疼痛、看到蓝色、感到甜味的体验,能不能想一些实际上没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做数学推理?当然,答案取决于什么是(疼痛,蓝色,甜味的)体验、想法和推理,以及这些东西是如何与关于我们人类,或者动物,或者像R1这样的机器人,在物理、生物与行为上的事实有什么关系。
简而言之,
(iv) 心理状态与过程如何与物理、生物与行为现象相关联?是心-身问题的核心问题。
心-身问题完完全全落在所谓的“形而上学”领域中。后者就是拿来给实在之物最普遍的特征,以及这些特征如何关联起来,给出一些总体解释的领域。而他心问题则正相反,是个杂交种。它的前两个核心问题关心的是“情况如何”,而第三个问题则关心“我们如何知道情况是这样”。于是,他心问题就有了一块重要的知识论部分。我们会看到,在心灵哲学中,知识论话题和形而上学话题紧密相连。
而自从二十世纪中叶起,很多哲学家都认为,我们可以从传统的哲学问题上取得很大进步,不管是形而上学,知识论,还是别的什么。帮助我们做到这一点的,是对讨论这些问题的语言来进行仔细的考察。于是,如果要更好地理解心理状态与过程如何与物理、生物与行为现象相关联,以及我们如何知道其他人(以及机器人或者一些动物)是否有心理状态,我们还得问一些关于语言的问题。我们得问问,这些用以指代各类心理状态的术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2.笛卡尔二元论
法国哲学家勒内·笛卡尔通常被大家认为是第一个“近代”哲学家。他对心-身问题的解决方案,在二十世纪之前都是哲学界的主导思路,而在那之后也继续影响着人们对心灵和心理状态的考量。在他的第六《沉思》中,笛卡尔给了一个非常简单的论证。他宣称,他可以想象自己的心灵存在,而身体不存在(也许你可以将其想象为,在你死后你的身体被火化,但心灵继续存在)。笛卡尔还声称他可以想象自己的身体存在而心灵不存在。于是,他推断说,他的身体和心灵实际上相互区别,它们是不同的两种东西。
哲学家们则继续为笛卡尔的这个论证究竟是好是坏而争论不已。有些人认为,这一论证其实是某种逻辑谬误。他们用另一个与之形式相似的论证来说明这一点。我们似乎可以想象水存在而H2O不存在,或者H2O存在而水不存在。而实际上,水和H2O是同一种化学物质,一者存在则另一者必然存在。其他哲学家则会声称,如果我们把笛卡尔的论证谨慎地更新一下,那么它就会变得有效且有说服力。
[然而并没有。作者注的更新版本,是查尔莫斯的《有意识的心灵》。这个书里面给的就是所谓的“哲学僵尸”论证。他认为,我们能够设想一个东西,它在外表上可能是某肥哥的复制品,所有的生理指标和外在行为都与这个肥哥本体一致,但这个家伙就是没有现象意识。也就是说,它会对外界刺激作出反应,但是它没有真的感受到这些刺激(尽管这里的“感受到”也有比较微妙的定义...不过这么粗略理解应该没什么问题)。然后,由于我们至少能设想这种东西存在,我们就能说,物质的东西至少不能充分还原心灵的东西,于是,二者就还是得区别开来。
那怎么对付上述的作为必然性的同一性呢?答案是直接否定。上面这个的依据是克里普克语义学。这里相关的内容是,某些东西具有后天必然性,这种必然性是我们在称呼这种东西的时候赋予的,赋予了之后它就在任何一个可能世界都是这个样子,否则我们就没法讨论可能世界的情况。然而,查尔莫斯给这个东西打了个补丁,就是所谓的二维语义学。你克里普克说,水在我们这儿是H2O,就得都是H2O,说它可能是XYZ就是不对的。那么,对于一个以水是XYZ的可能世界住民而言,水就必然是XYZ,说它可能是H2O就是不对的。现在的问题是,对于世界上的某些东西,我们不知道它作为必然性的同一性是什么,或者说,有些东西跟另一个东西是否同一,我们还没做好研究。那就好比我们不知道自己是在“水是H2O”的可能世界里还是“水是XYZ”的可能世界里。这个时候,在这种意义下,我们就可以宣称“水是XYZ”不因为作为必然性的同一性而被排除掉。而他认为“哲学僵尸”就符合这样的特征。于是,“哲学僵尸”是可能的就这么被带进门来了。
然而问题是,按照他这个搞法,似乎就变成了,我们对这个世界知道得越少,我们知道的关于某个事情可能性的东西就越多。尽管这个事情好像平常说说可以,但我们可以假设你要去投资,或者最近去炒股。对于这种真的要求你用知识去冒风险的行动,你显然不会把“这个股票可能会涨”这样的判断,依赖于“我对这个股票一无所知”这样的基础上。这种基础看上去连开司都会扼腕叹息。尽管查尔莫斯会说他还有别的证据来正面说明“哲学僵尸”是可能的,但好像只要涉及他的二维语义学,就可以把诉诸无知这一条拿出来淦他。]
对于笛卡尔的“可设想性”论证及其更新版本是否成功,我们暂时不予评价。不过,让笛卡尔和许多追随他的哲学家们相信心灵和身体是相互区别的事物的考量,不止于这个论证。对于很多人来说,更为重要且更有说服力的,是心理状态和过程似乎拥有的某些物理世界所没有的超凡属性。想一想我们做过的五个测试。前三个,以及也许第四个,都需要你具有有意识的体验,比如感到疼痛,以及尝到甜味。第四个测试需要你想那些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也就是一些不存在的事情。(哲学家用“意向性”这个词来描述那些关于某些事物的心理状态,而这些相关事物,很多都不存在)最后一个测试则让你做些理性的思考。意识,“关于性”或意向性,以及理性,这三个现象似乎都为心灵所独有。我们不认为石头、金属块或者行星有意识,他们也没法思考某个东西,也没法理性思考。
而且,对笛卡尔和[当然是那个时代的,直至计算机发明为止]很多其他人来说,似乎没法设想物理事物可以拥有这些属性。一个物理对象,也就是一堆分子和原子,不管它们的组成有多么复杂,它们如何能够有意识或者意向性,或者显示出理性来呢?笛卡尔的答案是否定的。有意识,关于某事物,以及拥有理性,并非由物质所组成的物理事物所能够拥有的属性。因此,笛卡尔总结道,一定有另一种在根本上不同范畴的事物存在于宇宙中,那就是心灵。心灵是一种以其本性而能够让它拥有有意识体验,拥有关于某物的想法,拥有理性的事物。物质遵守物理定律,但心灵并不由物质组成。心灵属于一种全然不同的形而上学范畴。
按照笛卡尔时代的哲学术语,心灵是一种根本不同的实体。而认为心灵和物质是根本不同的两种东西的形而上学理论,通常被称为“实体二元论”。而对于笛卡尔而言,心理与物理的区分,可以追溯到宇宙的起源。当上帝创世时,他就创造了两类事物。他创造了能拥有意识,意向性和理性的心灵;还有服从物理定律的物质。但我们不一定要用上帝来为实体二元论做辩护。人们可以既做无神论者也当二元论者。关键在于,心灵和物质是两种根本不同的实在范畴。
笛卡尔,以及很多其他的二元论者,都认为心灵和物质的根本不同不意味着二者不会相互作用。实际上,笛卡尔认为,很明显它们会相互作用。回想一下第一项测试。你的脚,也就是一大块物质,撞到另一块物质上,会造成心灵的变化:你感到疼痛。而这一过程,在笛卡尔他们看来,明显是一项因果过程:踢一脚造成了疼痛。这就看出,物质领域的事件(或者按照哲学家有时会说的“物质事件”)能够造成心理事件。
而另一个方向的因果关系似乎也能成立。我们可以再做个测试。你可以选择用你的左手或右手碰一下你的鼻子;至于具体用哪只手,你自己决定。试试看。如果你做了这个测试,你就做了一个决定(这是个心理事件),而你的一只手则移动到了你的鼻子上。这么一来,很明显,是一个心理事件造成了一个物理事件。像这样的简单观察结果,让笛卡尔这样的二元论者相信,心理与物理之间,有着双向的因果互动。
之前也提到过,笛卡尔所阐明的心灵-物质二元论对西方哲学思想有着深远的影响。本书中提到的几乎所有在二十世纪之前的哲学家都是二元论者(你能指出哪些人不是吗?)但尽管这一学说依旧有着非凡的受欢迎程度,哲学家们还是给出了很多反驳,构成了对二元论的严重挑战。我们在此只提两条。
第一条反驳由波西米亚的伊丽莎白公主提出。她与笛卡尔有过一段长通信,而她在其中提出的意见颇为精辟。如果心灵和物质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如果它们是形而上不同的实体,那么,伊丽莎白问道,这两种实体是否有可能因果地互动呢?这对笛卡尔是一则棘手的问题,因为他还进一步发展自己的观点,认为心灵存在于时间而非空间中。对他而言,心理状态是没有空间位置的。于是,伊丽莎白强调,人们很难理解一个完全不居于空间之中的东西会与一块物质产生因果作用,因为我们都知道,物质块儿总是占了某个空间位置。不过,即便是一个不同意笛卡尔进一步观点的二元论者,也会发现伊丽莎白的问题很难解决。笛卡尔推测这种相互作用发生在大脑深处的松果体内。但他承认,他没法给伊丽莎白的要求一个好回答,也就是说,他没法解释相互作用如何发生。
对笛卡尔二元论的第二条反驳是,我们很难根据这种解释来解决他心问题。我们先从其他人类是否具有心灵的问题开始。如果他们确实有,那你也明显没法用内省的方式获得它们。你没法就字面意义上地感受你朋友的痛苦,或者想他所想。你能做的只是观察他的一言一行,但你这么做的时候,你不过是在观察他的身体,而非心灵。如果笛卡尔二元论是对的,他的心灵就不是物理实体,所以你没法看到或感受到它。那,你凭什么相信它存在呢?为什么你不相信你的朋友是个没有心灵的僵尸,或者一个没有意识的生物机器人呢?当然,笛卡尔也许会回复说,你的朋友很明显是理性的,——毕竟他能做数学题,也能做跟你一样好的判断——而只有心灵可以拥有理性。但是,笛卡尔他们没有给出单独的论证来支持“只有非物质的心灵可以是理性的”。而且,我们现在拥有计算机这种做数学题比我们还好的物质机械。笛卡尔他们一定会为此而感到惊讶。所以,也许你的朋友就不过是一台精密复杂的生物计算机,它能做数学题,也能给出理性行为,但是完全没有意识和意向性。
当我们把目光转向我们想象出来的机器人,R1-D1时,问题就变得更加明显。假设你把R1拆开,仔细检查,没发现有什么湿湿滑滑的生物结构在里面。R1只是个机械装置,一个看上去被像是电脑的复杂物体所操控的机器人。那么,R1有心灵吗?它能够拥有意识和意向性吗?如果二元论者是正确的,答案就取决于R1是否连接上了一个非物质的心灵,而且这种连接方式得跟我们人类的大脑与我们的心灵相连的方式差不多。那么,发生在R1的控制装置里的事件,能否造成非物质大脑里的有意识体验与意向性思考呢?由于二元论者认为,心灵不是物理事物,我们似乎没办法确定R1是否真的有心灵,而电脑与它的关系就更无从谈起了。所以说,如果二元论为真,R1的心-身问题似乎就很难解决了。这样的问题,对于非人类的动物也是一样。喵喵酱有心理状态吗?它们有意识吗?昆虫呢?如果要拥有心理状态非得与一个非物质的心灵相连,那就很难说我们如何发现这些问题的答案了。
上面讲的是二元论对他心问题中第一个问题,也就是“其他人(以及非人类事物)是否有心理状态”所造成的困难。而它对第二个问题,也就是“他人的心理状态与你的心理状态是否相似”也设置了同样大的障碍。下面这个广为使用的思想实验能将这一点说得更生动些。它是由约翰·洛克先提出的。
假设有那么一帮人,在他们的视觉中,颜色处理系统的工作方式与你有系统性的不同。当他们看去看一个让你能有意识地体验到红色的事物,比方说一个熟透了的红苹果时,他们有意识地体验到的颜色正好在光谱的另一端,也就是说,他们看到的颜色跟我们看到的熟透了的蓝莓差不多。其他颜色也是如此。这些人拥有哲学家戏称为“颠倒色谱”的特质。颠倒色谱人没发觉他们的知觉体验与别人不同。他们无法通过内省来得到别人在看红苹果时所体验到的颜色。当他们在小时候学习颜色词的时候,他们学到的“红色”这个词,对应的是他们看红苹果时体验到的颜色,尽管他们实际体验到的,是其他人颠倒色谱之后的颜色,也就是蓝莓的颜色。所以,语言行为并不能把他们从其他人那儿区别开来。
这个情况看上去完全有可能发生。有可能存在拥有颠倒色谱特质的人。但如果二元论为真,我们似乎就永远没法知道别人是否有这样的特质。因为,二元论者会说,人们在看熟透了的红苹果时的视觉体验,就是一个发生在非物质心灵中的事件,而没有物理测验能够揭示这些非物理事件的本质。一个拥有跟你完全相同大脑的人也可能是颠倒色谱人,而一个视觉系统似乎与你完全不相同的人也许也不是颠倒色谱人。[还是跟前面说的一样,决定是否颠倒色谱的是心灵跟心灵与物质的连接,但这处在物理时间所能揭示的范围之外]他心问题的第二个问题问的是他人的心理状态与你的心理状态是否相似。如果二元论为真,那么我们似乎没办法来解答这个问题。我们没办法知道别人的心理状态究竟如何。
3.哲学行为主义
在二战前后的两个十年中,有一帮哲学家,对心理状态的二元论解释殊为不满。他们用另一种与其极为不同的理论来取而代之。这种理论叫做哲学行为主义。最有影响力的哲学行为主义者之一,英国哲学家,吉尔伯特·赖尔,用一个著名的贬称来形容二元论观点。他说,二元论者所说的心灵,就是“机器中的幽灵”。
行为主义者对二元论不满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它在处理他心问题方面毫无作为。但他们转向提出另一种解释心理状态本性理论,是从一种对语言的哲学观点,具体说是对何为“有意义的句子”的讨论开始的。
这些哲学家信奉“证实主义”的语言哲学观。这种观点认为,一个陈述句有字面上所称的含义,当且仅当它要么为真,要么为假,只有这两种方式可以令一个陈述句有含义。一些句子,仅仅通过其中的词语的含义,它就为真或为假。“所有单身汉都没结婚”就是由于其含义而为真。“有些叔叔是女性”就由于其含义而为假。而另一类有含义的句子,是那些能通过观察而被证实(或者能被否证/证伪)的句子。“芝加哥在2025年7月4日会下雨”就是一个可被证实的句子。而支持含义的证实理论的哲学家认为,更有意思的例子是那些合法的科学理论使用的句子。然而,他们还认为,在某些大家认为的科学理论,以及很多哲学理论,都包含许多既不真也不假的句子,也就是说,这些句子的含义既不能被观察证实,也不能否证。他们最喜欢的例子是精神分析里的一些耸人听闻的结论,比如所有小男孩都希望上了他们的母亲,还有很多哲学家的陈述,尤其是马丁·海德格尔对“无”的分析,类似于“无没有着”这样的句子。证实主义者认为,这些东西都没有所谓的字面含义。
你可能认为,这些内容都挺有意思,但这跟心灵哲学又有什么关系呢?答案是这样的:行为主义者跟其他人一样,认为大多数关于心理状态的断言都有其含义。像“弗里德正在体验小腿肚子疼”,以及“辛西娅现在拥有蓝色矩形的视觉体验”这样的句子,就应该是要么真,要么假的。而且,这些句子,以及其他很多关于人们心理状态的句子,都不能根据其含义而判断真假。因此,它们的真假肯定得通过观察来证实或否证。如果这一点是对的,那么二元论就肯定是错的,因为就像前一节所说,二元论没法让我们确定这些关于其他人的心理状态的断言的真假。如果小腿肚子疼或者视觉体验这样的事件发生在非物理的心灵中,那么我们就没法通过观察来证实关于其他人的心理状态的断言。行为主义者觉得这肯定是错的。相反,我们一直在证实这些断言。
但,我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行为主义者认为,这很明显:我们观察他们的行为。如果弗里德踢了自己的小腿之后,喊了声“哎呦!”,揉了揉他的小腿肚子,之后几分钟内走路的时候还一拐一拐的,这些就是证实他小腿肚子疼的证据。要获得另外的证据,我们还能问问他,从他的回答来证实。比如说,你可以问他“嘿,弗里德,你为啥揉腿肚子?”“当然是因为我腿疼啊!”弗里德也许会这么回答,或者更加骂骂咧咧地回答你。为什么这些行为都能算作证实“弗里德小腿肚子疼”的证据呢?行为主义者说,因为上述这些对行为的描述,都是“弗里德小腿肚子疼”这句话的含义的一部分。
这只是行为主义者眼中某类极为普遍现象的一个小小例子。指称某人心理状态的句子,其含义由句子的证实条件所决定,而这些证实条件就是一系列对这个人行为的描述。故而,哲学行为主义的核心,是一项语义学断言:
我们可以看出,这项断言很好地展示了我们在第一节中提到的,让语言跟含义在哲学讨论中占据重要地位的思路。但心-身问题是个形而上学问题,而非语义学问题。它问的是,心理状态和过程如何与物理,生物和行为的现象相关联。行为主义者的语义学论断,似乎暗示了这个形而上问题的答案应该是:
回到我们的例子。弗里德的疼痛,就是他说“哎呦!”,揉小腿肚子等等的倾向。如果董卿很开心,那行为主义者会说她的开心就是她露出微笑,哼轻快的小曲,走路连蹦带跳的倾向。如果朱军很累,那行为主义会说他的疲劳就是他打哈欠,合上眼,说话慢慢吞吞的倾向。如此等等。
这一解释的好处很明显。与二元论相反,它直接给出了他心问题的解决方案。其他人由心理状态吗?当然有,因为他们有跟你差不多一模一样的行为倾向。那他们的心理状态与你的相类似吗?还是当然,而且理由相同:他们跟你有相同的行为倾向。你是怎么知道的?也很简单,只要观察他们的行为就是了。如果有疑问,只需要做一些简单(不过有时有些危险)的测试。想知道你的哲学教授会感到疼痛吗?踢他一脚,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就行了。
这个答案简洁明了。但很多哲学家认为它有些过于简单了。而且,它会带来一些非常反直觉的结果。我们还是用《星球大战》里的机器人来说明这一点。R2-D2不是最好的例子,因为我们不是很熟悉它发出来的声音,我们也不确定这些声音到底算不算真正的语言。但C3-PO这个人形机器人,尽管有点让人厌烦,还总是拍马屁,但好歹有跟人类似的行为。而且,按照哲学行为主义者的话说,如果某个东西在十分广泛的条件下都跟正常人一样行为,那么它就有心理状态。所以,C3-PO,以及跟它类似的机器人,都拥有意识,而且他们都会思考事物,包括那些不在现实中存在的事物。你也许认为,想让某个个体感到疼痛,或是看到蓝色,或者尝到甜味,就得有一些特别的东西发生在它之内。但行为主义者否定这个说法。如果C3-PO的行为就像是它正感到疼痛,那它就正在疼痛。事情就到此为止!
行为主义带来的反直觉结果不止于此。回顾一下前文说过的颠倒色谱问题。几百年来,许多哲学家都认为它是个难题。我们认为,你第一次听说它时,你也会被这个问题搞糊涂。但行为主义者却有办法迅速处理这个问题;他们会坚持认为,颠倒色谱人不可能存在。毕竟,如果某个人在看到熟透的红苹果时,他的行为倾向(包括他言语行为的倾向)跟你相同,那他就肯定有跟你相同的看到红色的体验。怎么知道这一点呢?很简单。我们是从“看到红色的体验”的含义知道这一点的。
我们很多人会认为这个结果相当反直觉,原因之一是我们会认为,心理状态,尤其是像感到疼痛这样,有明显的有意识部分的状态,都是发生在某个人之内的状态或过程。仅仅是表现出一个人感到疼痛的典型行为,并不足以等同于这个人真的感到疼痛。哲学家希拉里·普特南也强调这一点。他让我们想象一个优秀的演员,这个演员非常卖力地表演他很痛苦的样子,尽管他并没有感到痛苦。如果演员的表演能够完美表现出一个人感到疼痛的典型行为,那么行为主义者就不得不承认,这个演员真的感到疼痛。但普特南认为,可以肯定的是,惟妙惟肖的表演并不等同于真的感到疼痛。
行为主义带来反直觉后果的例子还有很多。我们最喜欢的例子来自于哲学家、认知科学家丹尼尔·丹尼特。丹尼特让你想象你需要动个手术,也许是切个阑尾之类的。手术麻醉师让你在两个麻醉方案中选择其中一个。首先,你可以使用传统药物,使用之后会让你进入一种类似昏迷的完全无意识状态。其次则是一项新产品,是两种化学成分的混合物。第一种的成分与箭毒蛙毒类似,单独使用时,可以让你身上的所有随意肌全都暂时麻痹,不过不会影响你的呼吸和心跳。之所以要用这种药,麻醉师解释道,是因为暂时的麻痹状态很重要,如果在切开你的腹部时,你随意乱动或是大喊大叫的话,显然对做手术不利。另一种成分则是一种新开发的遗忘剂,单独使用时在两小时内不会有任何作用,但两小时后会把你这两小时内的所有记忆全都抹去。这当然也很重要,因为前一种成分带来的麻痹效果差不多就持续两小时,在这期间会动完手术。而在这两小时之后,你就可以自由移动,并且忘记掉手术过程中发生的任何事情。“你要用哪个方案呢?”麻醉师问道。
丹尼特认为,这个思想实验的哲学价值在于,如果行为主义是对的,这两个选项对你而言应该无所谓选哪个。如果你选了前者,你会在医生切开腹部,取出阑尾时一动不动,而且在手术后也对麻醉起效期间的事情毫无记忆。而如果你选择后者,你所经历的事情也跟上面说的一模一样。但你也许会反对说,后者没有让你避免手术中切开腹部时,你所经受的可怕痛苦。而行为主义者则会回应道:别傻了孩子,如果你接受后者,在手术时,你也不会有任何行为来表现你的痛苦,而在手术后,你也不会有任何关于手术的记忆;没有任何展现痛苦的行为,也不会有任何对痛苦的报告,因此,没有痛苦。如果你跟我们的想法一致,你应该会觉得这种回应似乎有点病态而反直觉。如果你发现你的麻醉师是个行为主义者,我们建议你赶紧换个麻醉师,越快越好。
在前几段中,我们已经具体地给出了哲学行为主义的一些反直觉后果;而且还有更多例子我们没有提及。不过,尽管大部分行为主义者承认,他们的观点会导致反直觉后果,他们还是有一些看上去会有说服力的回应,来反驳我们所依赖的直觉及根据直觉而来的论证。行为主义者也许会说:是的,我们的观点有时确实没法跟人们的常识直觉相吻合,但我们为什么要在乎这些呢?在许多其他领域,从物理到生物再到经济学和历史学,我们觉得对一般人的直觉保持怀疑才是更明智的选择。如果我们非得依赖直觉,我们也得以这些领域中的专家的直觉为根据。而行为主义者会认为,当我们谈到心理状态指称词的含义时,他们才是专家。他们才是那些最仔细,最系统地研究心理状态指称词的人。因此,如果一般人的直觉跟他们不一致,由于前者不是专家,我们应当直接忽视前者的直觉,而反对行为主义的论证则由于以它们为根据,也得否定掉。
[我寻思这个话不仅适用于行为主义,也适用于取消论...只不过取消论可以依附于神经科学,而这边的被“神经冲动”替换掉的“行为倾向”也许就已经是时代眼泪了。可以把丹尼特那个思想实验的箭毒蛙毒换成某种阻断“当痛觉产生时非常活跃的神经”的神经毒素,是不是就感觉好接受很多]
直觉如何作为证据,这个问题近年来在哲学界变得愈发普遍,争论也越发热烈。还好,对那些怀疑行为主义的人而言,还有别的论证能挑战它,而不用依赖某人的直觉。行为主义者声称,关于心理状态的句子都能被分析为关于行为或行为倾向的句子。而在本节稍前一点的地方,我们也给出了一些例子来说明这种分析会如何进行。但我们给出的简短例子显然不够准确。如果弗里德小腿疼,他确实可能会“哎呦”喊一声,但他也可能不会这么做。也许弗里德想要掩盖他感觉很痛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不会喊“哎呦”。又或者,他相信如果他喊出声来,站在他身边的人就会掏枪把他崩了。这种情况下,即便他真的很疼,他也不会喊出声。所以,似乎我们没法把关于弗里德的疼痛的陈述,分析为他的行为与行为倾向。这类分析还会涉及到弗里德的其他心理状态——比如他想要掩盖,或者他相信有人会对他不利,当然还可能有其他很多类似的东西。而且,我们的例子并不特殊。当哲学家们开始认真检视行为主义者的关于心理状态的含义的断言,他们发现,想把这些陈述完全分析为行为,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没法在不提及某人想要做什么的情况下,说明他相信的东西如何导致他的行为。而且我们也没法再不提及他相信什么的情况下,说明他想要做的事情如何导致他的行为。而且,所有的心理状态都是这个样子。
[这个点,我觉得塞尔那个《心灵导论》说得更清楚一些:首先哲学行为主义者不会说“某个心理状态的当下行为表现”,而是如命题(1)所说,“在各种环境下的行为”,也就是“行为倾向”的方式表现的。比方说,疼痛可以被分析为“弗里德在小腿肚受到撞击的情况下,喊了一声”,或者“当我询问弗里德感觉如何时,他说疼”。这一系列条件句就被称为“行为倾向”。但,我们必须依赖于研究对象的动机或信念,才能给出这些行为倾向。换言之,“各种环境”+“行为”并不足以分析一个心理状态。就像本书给出的例子那样,当人们不想掩饰的时候,或者当人们相信喊出来没问题的时候,人们可能会喊出声来。更经典的例子可能是,假设肥哥相信“天要下雨”,行为主义者会说,“当他出门时,他会带上伞”这句话能分析掉这个信念。可看上去我们还得加上动机“肥哥不想被淋到”,才能得出“带上伞”这个行为。或者反过来,肥哥“不想被淋到”似乎也可以被分析为“当他出门时,他会带上伞”,但这就又得加上“肥哥相信要下雨”这样的信念。而显然,动机也好,信念也好,都是心理状态。如果用行为主义分析法分析一者都不得不牵涉到另一者,那只能说这个分析失败了。]
不过,如果这一点是正确的,如果对心理状态的陈述的分析总是会包括其他的心理状态,那么命题(1),也就是哲学行为主义的语义学断言就是假的。同样,如果语义学断言为假,那么命题(2),他们的对心理状态本质的形而上解释,也是假的。当哲学家们确信这些问题无法解决,哲学行为主义就基本失去了所有支持者。不过,就像我们会在第5节看到的,这些令哲学行为主义分崩离析的问题,引向了一个全新的,更可信的对心理状态本质的解释。
4.心-脑同一论
随着哲学行为主义的问题愈发明显,哲学家们开始转向新的理论:心-脑同一论。而这个理论很快就得到了很多拥护者。笛卡尔用“可设想性”论证来支持二元论。他认为我们的心灵和身体相互区别,是因为我们能够设想二者能分别在另一方不存在的情形下,单独存在。但是,就像之前提到过的那样,许多当代哲学家认为可设想性论证是错误的,因为有很多事物,尽管我们也能想象某个事物存在而另一方不存在,但科学发现它们就是同一个东西。比方说,之前提过的水和H2O。我们好像可以很容易地就想象水存在而H2O不存在。然而,化学家发现,水跟H2O就是同一个东西,二者同一。而心-脑同一论的核心观点,就是科学家似乎对心理状态有着类似的发现。当代神经科学提示我们,心理状态与脑状态是同一的。当然,支持心-脑同一论的哲学家并没有声称说,他们知道哪个脑状态与哪一类型的心理状态同一。这是个应该由神经科学家来回答的经验问题。哲学家要给出的是形而上的理论,也就是心-身问题(iv)的答案。而这些哲学家认为,每个类型的心理状态(每一类痛苦,每一类视觉体验,每一个想法)都与某一类型的具体的脑状态或活动相同。而不同类型的心理状态(比如体验到蓝色跟体验到绿色,或者想到外面在下雨跟想到外面天晴)则与不同类型的脑状态或活动相同。
[不管后面会不会讲,我还是把心脑同一论比后面讲的功能主义要强的地方说一下。这里涉及到类型(type)/示例(token)的区别。前面一段话出现了很多次“心-脑同一论”,大概四五次。这个时候,我们会说,上面有一个“心-脑同一论”的“类型”,但有四五个“示例”。每次看到“心-脑同一论”的视觉体验也可能是一个类型,但,每一次都是一个示例。当我们在说心脑同一论的时候,指的是类型同一论。就是说,只要你指出这两次心理状态是一个类型,比如都是看到红色的体验,那么你就可以说它就是同一类型的脑状态,比如神经环路R,反之亦然。
这个比我们大家都接受的示例同一论要强得多。如果只是示例同一论成立,那么这次红色的体验可以是环路R,下次的体验则不一定要是环路R,可以是环路S。而与上次环路R激活同时发生的是红色的体验,下次发生的也可以是绿色的体验。换言之,由于同一性是在示例层面上的,要满足这个理论,只需要为每一个心理状态找到任意的脑状态作为同一的对象就可以了,而不需要像满足类型同一论一样,必须要令每次发生的同类型状态都要相同才行。
不过这边的叙述都只是在说类型/示例的区别,而没有在意“同一性”是个啥。不过大可以把你理解的二者之一的同一性代入另一个来考虑]
尽管心脑同一论主要用以回答心-身问题,它也给他心问题的解决指明了方向。别人有心理状态吗?如果他们有跟你相似的脑子,那么他们当然有。所以说,如果你的朋友的脑与你的相似,那么你就可以放心,他不是没有心灵的僵尸。那么,他的心理状态跟你相似吗?当他看向一个红苹果时,他拥有的视觉体验跟你在同一角度看同一个苹果类似吗?当然也是如此。这是因为,你朋友在看红苹果时的脑状态和活动跟你在看时的类似。如果你俩在看红色物体时的脑状态不一样,那么你们就没有相同的视觉体验。那你是如何知道别人是否有与你相同的心理状态的呢?比方说,你怎么知道你的朋友不是颠倒色谱人呢?行为主义者的回答似乎过于简单。同样在看某个有颜色的物体时,如果你朋友的行为跟你的行为一样,那你们就有相同的体验。而心脑同一论者则提供了更加难一点的答案。他们说,神经科学家可以帮助你们找到你和你朋友在看到相同颜色的时候,你们的脑部正在发生什么。所以,要判断有没有人是颠倒色谱人,还是件挺困难的事情。但跟二元论解释相反,我们还是可以通过经验手段来知道这一点的。
现在很多学生都会觉得,心脑同一论很吸引人。但是,这个理论也有很多问题,其中一些好解决些。也许最为明显的问题是,脑状态和心理状态看上去就完全不一样。神经元的激发模式,与看到蓝色矩形的体验,看上去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这怎么能说它们是同一个东西呢?同一论者希望我们看看一下其他的科学发现是什么情况。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的结合,看上去跟湖里河里的,打开水龙头就能放出来的东西完全不一样。然而,化学家有力地说明了它们就真的是同一种东西。因此,同一论者坚持认为,我们不应该为“心理状态和脑状态看上去不同”这一事实所困扰。
那,心理状态的内容呢?那些像在第二个测试中看到的蓝色矩形,总不会真的出现在你的脑子里吧?你回答“这个蓝色矩形在你的脑子里”的时候,你肯定不是在说,打开你的脑子,我们就能看见某个蓝色或者矩形的东西。如果真的这样,那你应该立刻去最近的医院挂急诊。于是我们还是得问,对蓝色矩形的体验怎么会是脑状态呢?同一论者会如此回答:有些脑状态与看到蓝色矩形的体验相同;而发生在你脑中的,是这项体验。尽管这项体验似乎展示给你了蓝色的、矩形的东西,但这个体验本身并不由任何蓝色或矩形的东西组成;蓝色矩形并不是像它组成一幅画那样,成为你体验的一部分。
但这样的话,你体验到的蓝色矩形到底在哪儿呢?同一论者认为,蓝色矩形在你看这个图案时的眼前,这个图案造成了你的视觉体验,因而,“体验中的蓝色矩形在哪儿”的答案就是这样,整个过程中没有涉及到别的蓝色矩形。这个答案能说服你吗?有些哲学家觉得这种回答还算合理。但也有一些不这么想。他们认为,人们有时会在眼前没有蓝色矩形的时候,体验到蓝色矩形(比如在幻觉中,或者在梦里)。而在这种时候,我们体验到的蓝色矩形也还得存在于某个地方,而同一论者并没有合理地解释它们在哪儿。你可以自己想想这种反驳是否会给同一论造成大问题。
另一类责难是说,即便在高度发达的神经科学的帮助之下,同一论者也许能告诉我们每个脑状态与每个心理状态的同一情况,他们也还是没法解释,为什么这类脑状态跟那类心理状态是同一的。人们也许会问,为什么某类特定的脑状态会造成蓝色的体验,而不是绿色,或者甜味的体验呢?如果同一论者和他们的神经科学同事没法解释为什么某类特定的脑状态跟某类特定的心理状态相同,那么,反对者就会坚持说,这个理论面临着重大的解释鸿沟。
同一论者也许会用其他科学领域的发展历史来做类比。直到化学家发现水是H2O之后很久,物理化学家才发现为什么一堆H2O分子会在0度结冰,而在100度沸腾。所以,他们认为解释鸿沟确实存在,但我们可以合理地期待科学进步足以填平鸿沟。一些哲学家怀疑这些解释究竟会不会出现,因为我们现在对这类解释也缺乏概念。而还有一些被戏称为“神秘主义者”的哲学家,他们认为正确的解释可能是,类似于我们所拥有的心灵的东西,根本没法被理解。而我们的观点是,神经科学的发展还不够,我们没法从中得出究竟解释鸿沟是否会永远成谜的结论。毕竟预测未来的科学理论和发现,几乎是一项不可能的人物。因此,我们不认为,现在存在的解释鸿沟给了心脑同一论一个致命的打击。不过很多哲学家并不同意这一点。你怎么看?
对心脑同一论而言,我们认为,最大的问题与上面两者都不一样。在本节的前半部分,我们简述了同一论对他心问题的解答。如果你的朋友有跟你相似的脑子,那他肯定不是僵尸,而且他也有跟你相似的心理状态。叙述到此没有问题。但当我们想到那些没有跟我们类似脑子的生物,问题就来了。如果同一论为真,那他们就没有跟我们类似的心理状态。
有些哲学家用例子来让这个问题更为生动。我们可以想象在另一个银河系中,很多基本化学成分与我们不同。在那里,也许会有一种硅基生物而非碳基生物。如果是这样,那他们的脑子的组成成分就跟我们大相径庭,于是也不会跟我们有相同的脑状态。但如果我们所拥有的各种疼痛就是我们的某些脑状态,那么,这些外星人似乎就没法感到疼痛。这件事看上去不应该是哲学理论所能拥有的结果。探究外星人到底有没有痛感,似乎还是作为一个经验问题看上去更靠谱些。但是,如果它们的脑子是硅基的,我们就能从同一论中推出它们不会感到疼痛。不用其他的研究,我们就能够如此断言。
也许你觉得痛感之类的事情无关紧要。但更糟糕的还在后面。回想我们在第1节做的测试中,有一道数学题。如果同一论为真,那这些测试都是某一类特定的脑状态或脑活动,所以相信17+13比50-23大也是一个脑状态。但是,由于你跟外星人(以及像R2-D2和C3-PO这样的机器人)没有相同的脑状态,外星人和机器人就没法思考数学题,或者相信17+13比50-23大。而对很多哲学家而言,这个结果不可接受。他们认为,这一点展示出,心脑同一论有着不可接受的沙文主义。也就是说,只有跟我们非常相似的的生物,才会拥有类似于信念、欲求、思想和体验之类的心理状态。而批评者认为,这是一项重大缺陷。
5.功能主义
关于心身关系问题,我们在本章中要考察的最后一个理论,也是最晚近的理论,是功能主义。它是近几十年来最为哲学家们所广泛接受的理论。它有很多种形式,但我们在此会谈到的只有两个看上去戴着唬人标签的理论——分析功能主义和心理功能主义。
提出分析功能主义的哲学家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动机,不过我们认为,最好将其理解为某种尝试,一方面使其避免让哲学行为主义崩溃的问题,另一方面也能避免让心脑同一论被指沙文主义的问题。
我们先从困扰行为主义的问题开始。前文说到,哲学行为主义者认为,尽管他们的观点会带来很多反直觉的后果,人们该做的也应该是忽略与之相悖的直觉。但他们也有没法忽略的问题。当我们认真地去用行为来定义诸如“疼痛”之类的心理状态时,我们发现,我们没法避免涉及到其他的诸如“相信”、“想要”等等的心理状态。似乎,如果我们想给疼痛和某些行为之间的关系一个可信的解释时,我们就得给出一个依赖常识的理论。疼痛、各种行为以及其他各类心理状态,都包括在这个理论中,并且全都有着自己的作用。分析功能主义者认为,在我们谈论疼痛时,我们的意思正是这个广为接受的常识理论。而且,这个理论不但告诉我们“疼痛”所内含的定义,它还告诉我们这个理论所牵涉到的,其他心理状态所内含的定义。这么说有点抽象。我们还是来看看这种常识理论到底长什么样子。
哪类环境刺激会造成疼痛?唉,有太多了。我们在此就先集中叙述一个:碰到滚烫的炉子。我们都知道,碰到热炉子会造成疼痛这一心理状态。那,疼痛又会造成什么?额,它也能造成很多事。通常,它能让我们眉头紧锁,大声喊叫。他还能让我们产生要止疼的想法。如果我们跟很多人一样,还相信用冷水冲手,就能止住烫伤带来的疼痛,那这个信念跟我们要止疼的欲求,还会导致我们想要去用冷水冲手。而且,如果近处就有冷水,这个欲求又会让我们赶紧做出行动——我们就会去用冷水冲手。下图就描绘了我们刚才叙述的常识因果网络;其中的箭头表示因果关系。

当然,我们对疼痛如何导致行为的常识观点的解释,肯定不止如此。我们也会认为,在很多情况下,想要用冷水冲手的欲求不会真的导致这个行为。如果某个人的心理状态能用下图表示,而且还相信,如果他去用冷水冲手,他身边的男人就会掏枪射杀他,在他不想被杀的情况下,从欲求用冷水冲手到如此行动的因果连接就会切断。如果再仔细想想,也许你还能给下面的图添上许多常识中的与疼痛相关的因果关系。你可以试试看你能想出多少来。
分析功能主义者的基本论点,是认为,如图这样——尽管也许还得加上许多反映我们对外界刺激,心理状态和行为之间关系的常识观点——的因果流程图,能被看作对“疼痛”以及这张图涉及的其他所有心理状态的定义。行为主义不得人心,是因为它希望仅仅用行为来定义心理状态。而按照功能主义者的思路,为了定义“疼痛”,不仅要用上行为,还需要涉及其它常识心理状态的术语。
至此,我们已经把分析行为主义描绘为一项语义学理论,它跟行为主义类似,解释了当我们在说某个心理状态时,这些词的含义是什么。而这个语义学理论指示出心-身问题这一形而上问题的答案。如果“疼痛”这个词由下图这样的因果流程图所定义,那么,疼痛这种心理状态,就是具备特定因果连结模式的某类状态,这种模式能够被与下图类似但完整且详细的多的流程图所描绘。我们有关于疼痛,其他心理状态,环境刺激和行为的广为接受的常识信念。而功能主义者认为,任何能体现这一系列常识信念的复杂因果系统,能在其中扮演疼痛这一角色的事物,都是疼痛。
我们早先也提到,功能主义的动机之一,是避免心脑同一论所隐含的沙文主义。我们来看看它如何做到这一点。功能主义者认为,疼痛是任何在如下图(尽管详细得多)的复杂因果系统中,扮演疼痛这一角色的状态。而且,功能主义者当然认为其他的心理状态也应当如此解释。比方说,17+13大于50-23这个信念状态,就是在某个符合我们广为接受的关于心理状态的一系列信念的复杂因果系统中起到“相信17+13大于50-23”作用的状态;思考亚伯拉罕·林肯,就是在某个符合我们广为接受的关于心理状态的一系列信念的复杂因果系统中起到“思考亚伯拉罕·林肯”作用的状态,如此等等。
好,现在我们来看你的心理状态。当你感到疼痛,你就处在某种符合我们广为接受的关于疼痛及其他相关心理状态的一系列信念的复杂因果系统中起到“疼痛”作用的状态。那,哪种状态能起到这个作用呢?对你和几乎所有人类而言,这种状态是某类特定的脑状态——一系列相互连接的神经元相互激发的复杂模式,而其准确细节还留待神经科学家发现。这看上去跟同一论者说的差不多。关键的区别发生在我们考虑外星生物的时候,也是与之相关的论证让同一论者戴上了沙文主义的帽子。神经元细胞当然是有蛋白质和其它碳基有机物组成的。但外星生物是硅基生命体,因此它们的身体里就没有蛋白质,于是其行为控制机制也不包含任何与人类神经元相似的部分。所以,按照同一论者的说法,我们可以推出,外星人没法感到疼痛,或者相信17+13大于50-23.
但功能主义者就没这种麻烦。尽管外星人的身体里没有蛋白质,也没有神经元,但这不妨碍它们的硅基行为控制系统,拥有能起到疼痛作用,或是起到相信17+13大于50-23作用的状态。拥有与我们截然不同的物理和化学构成,对功能主义者而言,并不能阻止它们拥有跟我们相似的,如疼痛和信念这样的心理状态。如果外星生命的行为控制系统能表现出与下图类似且更为详细的图所描绘的因果关联模式,那它们就也能拥有跟我们所拥有的类似的心理状态。
与同一论相对,功能主义并不能推出外星生物无法相信13+17大于50-23,或是不能思考亚伯拉罕·林肯的结果。请注意,我们所说的关于外星人的论断,还同等适用于像R1-D1,R2-D2 以及C3-PO 这样的机器人。如果它们的行为控制系统,也许是某种高级计算机,拥有能表现出与下图类似且更为详细的图所描绘的因果关联模式的状态,那我们的机器人朋友就也能相信17+13大于50-23,能思考亚伯拉罕·林肯。而且它们还能感到疼痛,能拥有看到蓝色的视觉体验,还能尝到甜味!
由于功能主义避免了一些困扰行为主义和同一论的问题,许多哲学家欢迎这一理论也不奇怪了。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功能主义自身也面临很多责难。我们会讨论其中的两个。第一个问题从分析功能主义者为心理状态下的定义而来。在他们看来,心理状态术语的定义是在那些关于心理状态的被广泛接受的常识信念之上建构起来的。这堆相互关联的常识信念构成了一个关于心理状态的常识理论,这个理论通常被称为民间心理学。但各类民间理论经常与实际大相径庭。比如,关于常见病的原因和治疗的民间理论,就跟现代医学相去甚远。而心理学家则告诉我们,被大家所广泛接受的常识物理理论,比起牛顿的理论,还是它诞生之前很久就已经流行的中世纪理论与之更为相似。于是,一些哲学家就认为,我们有很好的理由相信,我们的常识民间心理学也是如此,是一个错得离谱的理论。保罗·丘奇兰德长期以来都是民间心理学的首要批评者,他认为民间心理学已经错到我们应该完全抛弃掉它的地步。他认为,民间心理学
在解释力上遭受了巨大失败...它至少停滞了两千五百年,而且...它使用的范畴(至今为止)看上去跟作为背景的物理科学所使用的范畴,不是不可通约就是完全正交,而后者却有着解释人类行为这一似乎不可否认的长期目标。任何符合上述描述的理论,人们都应该认真考虑,是不是要把它列入直接取消的备选名单里。
其他哲学家对民间心理学的态度则更乐观些。不过,如果民间心理学真的在说明刺激与行为之间的过程上错得离谱,那分析功能主义的后果就会是灾难性的。因为它指出,疼痛、信念、欲求和想法就是那些起到疼痛作用,起到信念作用,起到欲求作用和起到想法作用的状态。而如果民间心理学为假,其结果是,没有任何东西能起到这些作用,因此疼痛、信念、欲求和想法都不存在!丘奇兰德和他的同道中人欢迎这个结论。这些取消论者认为,常识中的心理状态,包括信念,欲求和疼痛,都跟女巫一样;它们都是错误的民间理论所假设的出来的东西,而我们应当面对这些事物其实并不存在的事实。但许多其他哲学家把这作为一项荒谬的结论。如果分析功能主义,加上心理学和神经科学的发现,会推导出信念,欲求,疼痛和想法都不存在,他们认为,我们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抛弃分析功能主义。
于是,对取消论者提出的挑战,许多哲学家的回应是,保留功能主义的基本想法,依旧认为心理状态术语在某个理论之内被定义,但把这个理论从民间心理学换成科学心理学。心理学家和神经科学家为刺激与行为之间的过程,提供了更为充分的解释。而且,与我们常识中的民间心理学不同的是,对他们的理论所假设的那些状态之间的互动,他们给出的解释一直经受着实验室内的测试,并且在必要时会不断修正。因此,一些认为功能主义依然走在正确轨道上的哲学家认为,我们应当用科学心理学和神经科学,而非民间心理学,来定义我们的心理状态术语,并确定这些心理状态所起到的因果作用。这一版本的功能主义被称为心理功能主义。与分析功能主义不同,心理功能主义显然不必担心它用以刻画心理状态作用的理论会跟科学发现相冲突。
但我们还有一个会令两个版本的功能主义者都感到困惑的问题。前文中谈到,分析功能主义的优点之一在于它没有沙文主义,而心理功能主义大略如此。这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不同事物,都能起到这两个版本所刻画的心理状态作用。对我们而言,起到作用的是有机分子所激发的神经冲动;而对于外星生命和机器人而言,那也许能被毫无有机成分的活动所扮演。但很多哲学家认为,功能主义能够容纳如此多的事物,以实现心理状态作用的特点,其实是把双刃剑。尽管能避免沙文主义的指控,它似乎过于宽宏大量,以至于给了很多肯定没有心理状态的系统以心理状态。
最为生动的例子之一,是由Ned Block提出的“中国脑”论证。Block认为,我们有可能通过让所有中国人都起到神经元的作用,以构建一个在功能上与人脑相似的系统。如果我们以正确的方式来安排这个奇异的系统,中国的十几亿人就能以人脑的方式传递信息,就像我们在做第一个测试,踢了一脚之后感到疼痛那个时候那样,只不过信息会传递得更慢些。造成问题的是,按照功能主义者的说法,这个由十几亿中国人组成的复杂系统,应该会感到疼痛。与之类似,如果我们让中国人来模拟当你做第二个测试时,你的脑部活动,那这十几亿人就会体验到一个蓝色矩形。如果让他们模拟做第三个测试时你的脑部活动,这个由中国人相互关联而组成的系统则会体验到甜味。但Block论证说,这是荒谬的。很显然,一个十几亿人组成的相互传递的系统,不会有跟你在踢了一脚,或是在看蓝色矩形,或是在尝甜味食品时所拥有的体验。如果这是对的,那上述两类功能主义都没有成功地解释所有的心理状态,尤其是那些具备很突出的有意识知觉的心理状态。
6.回到二元论?
功能主义随面对的挑战令一些哲学家考虑要不要重拾二元论的观点。当然,今天的二元论者不会像笛卡尔那样,认为宇宙被分为两类实体。他们认为,我们日常看到的东西也许同时拥有两种不同种类的属性。一些属性是我们通常熟知的(当然有时也不那么了解)、被物理学所研究的物理属性。但除了这些物理属性之外,他们还认为意识的某种原始形式,也是宇宙中所有东西所拥有的基本属性之一。由于这些哲学家宣称所有东西都呈现了意识,他们的这种观点通常被称为泛心论。当然,没人认为原子或石头拥有你那样的有意识体验。没人认为原子能尝到甜味而石头会感到疼痛。不过,当代泛心论者认为,疼痛和甜味都是由那些所有东西都拥有的原始意识,以某种方式构成的。这个想法到底说不说得通,原始意识构成复杂意识的过程又是如何,这些问题都是当代哲学热烈讨论的话题。这便是心灵哲学激动人心之处!
词汇表
二元论(dualism):这个词在哲学中有很多用法。在本章中,它是实体二元论的同义词。
泛心论(panpsychism):泛心论者宣称,所有东西都呈现了某种形式的意识,即便是树木和鹅卵石也是如此。
分析功能主义(analytic functionalism):见功能主义。
功能主义(functionalism):功能主义者相信,通过描述心理状态的(a)典型原因(b)它对其他心理状态的影响,以及(c)它自己或与其他心理状态结合起来所能造成的行为,我们就能完整地刻画它们。比方说,也许我们可以通过收集如下的观察结果来刻画疼痛:
· 疼痛通常由身体损伤引起(比如皮肤烫伤); · 当某人感到疼痛,他们通常会想要止疼; · 疼痛通常会使人大喊大叫。
功能主义者至少有两类:分析功能主义者和心理功能主义者。具体区别见第5节。
民间心理学(folk psychology):我们有一些日常常见的关于我们心理的论断:
· 牙疼是一种疼痛; · 恶心总会造成干呕; · 皮肤长期暴露在非常冷或非常烫的物体上,会造成疼痛; · 充足的饮食可以阻止饥饿感。
所有的这类日常常见的心理学论断,共同组成了“民间心理学”,并常常与科学心理学相区别。
内省法(introspection):以“向内看”的方式来发现自己的心理状态的过程。比如说,如果有人问你,“你今天感觉如何”,你也许会通过内省来得知,你总体感觉不错,但有点小紧张。
情感上有意义(emotive meaningfulness):见字面上有意义与情感上有意义。
取消论(eliminativism):取消论者认为,民间心理学是个错误的理论,而且民间心理学中预设的心理状态(比方说,信念)并不真的存在。见第5节。
实体(substance):这个词在哲学中有着非常复杂的使用历史和各类使用方式。在本书中,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一个二元论者认为心灵和身体是不同的“实体”,那么他的意思就是说,人类并不完全是个物理系统。相反,这个二元论者认为,人类拥有两个部分,作为物理部分的身体和作为心理部分的心灵。
实体二元论(substance dualism):实体二元论者相信,每个人都是由身体和心灵这两种根本不同的部分所组成的。这两部分会相互作用,但他们从根本上就不一样。笛卡尔式(Cartesian)二元论是法国哲学家勒内·笛卡尔所支持的实体二元论。
同一论(identity theory):见心-脑同一论。
心-脑同一论(mind-brain identity theory):心-脑同一论者宣称,心理状态就是脑状态。举例而言,他们会说,疼痛就是人脑中某种特定的神经元激发模式。心-脑同一论通常会被简称为同一论。详见第4节。
心理功能主义(psycho-functionalism):见功能主义。
行为倾向(behavioral disposition):我们先来说明一般意义上的倾向是什么,再来看行为倾向具体是什么。“易碎的”,“可溶于水”,“有弹性”这些词表示的就是倾向。当一个物体拥有某种倾向,它就会在某种特定场景下偏好(更容易)作出某种对应的反应:
· 除了在某些特殊场景下,如果一个易碎的物体遭到撞击,它就会破裂; · 除了在某些特殊场景下,如果一个可溶于水的物体放到水里,它就会溶解; · 除了在某些特殊场景下,一个有弹性的物体在被扭曲变形后,会恢复其原有的形状。
而行为倾向是一类特别的倾向,其反应是某种行为。比方说:
· 小莫坐着时会闭上眼睛; · 老李在澡堂里会唱歌; · 社畜听到有人谈钱,就会长叹一声。
行为主义(behaviorism):见哲学行为主义。
意向性的(intentional):一个意向性的状态,就是一个“关于”某个东西的心理状态。这个东西也许实在,也许不实在。意向性的心理状态有:
· 考虑纽约城 · 崇拜川皇 · 想要宠物独角兽
有意识的(conscious):这个词在哲学中的解释很困难,也富有争议。在本章中,我们如此使用这个词:某人的心理状态是有意识的,他此时应该能够以内省法发现这个状态。举个例子,感到饥饿就是个有意识的状态,因为你能用内省法来发现你是否处在饥饿中(至少一般情况下如此)。
哲学行为主义(philosophical behaviorism):哲学行为主义者有如下两项宣称:
1.指称某个个体心理状态的句子,其含义可以被分析为一系列关于该个体如何在各种环境下行为的句子。 2.心理状态和过程都是行为倾向。
具体讨论和例子详见第3节。
证实主义(verificationism):证实主义者认为,所有字面上有意义的陈述句都能被分为三个类别:
· 由于其包含的词就为真的句子(如,“所有单身汉都是未结婚的男人”) · 由于其包含的词就为假的句子(如,“这位肥哥是个已婚的单身汉”) · 得通过经验调查才能证实或否证的句子(如,“今天A岛会抽风”)
证实主义者有时会宣称,那些极为晦涩的哲学论断在字面上并没有意义,因为它们不在这三个类别之中。比如说,哲学家A.J.艾耶尔就以这种方式论证说,海德格尔所谓“无没有着”这样的论断就不在字面上有意义。
字面上有意义与情感上有意义(literal meaningfulness and emotive meaningfulness):如果一个陈述句能表述一个能被判断为真假的命题,那它就在字面上有意义。如果陈述句不在字面上有意义,那它可能是激发了读者在情感或想象上的反应。比方说一些抒情诗中的句子就是如此。这些句子只有情感上的含义,而没有字面意义。
理解题
1.什么是他心问题?什么是心-身问题?
2.自己给出三个有意识状态的例子。
3.自己给出三个意向性状态的例子。
4.什么是笛卡尔式二元论?
5.伊丽莎白公主对笛卡尔式二元论的反驳是什么?还有什么别的反驳吗?
6.什么是疼痛?从行为主义观点来回答这个问题。
7.行为主义的反对者论证说,这个理论有着非常反直觉的后果。请说明这些后果。
8.下面是对“约翰感到疼痛”的行为主义分析:
“约翰感到疼痛”的意思是约翰倾向于大喊大叫。
这个分析足够充分吗?为什么?
9.什么是心-脑同一论?
10.简要描述“恶心”这个状态的因果作用。之后,再考虑这个问题:什么是恶心? 请分别从心-脑同一论者、分析功能主义者和心理功能主义者的角度作答。
11.一些分析功能主义者声称,心-脑同一论是沙文主义的理论,而他们的不是如此。为什么这么说?
12.分析功能主义和心理功能主义的区别是什么?
13.取消论者和心理功能主义者很有可能都同意民间心理学为假,至少部分如此。那他们的区别在哪儿呢?
14.说明Ned Block对功能主义的反驳。
讨论题
1.本章开始处,我们列出了心灵哲学中的四个核心问题:
(i) 其他人(以及机器人或者一些动物)是否有心理状态? (ii) 他们的心理状态与你的心理状态相似吗? (iii) 我们如何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iv) 心理状态与过程如何与物理、生物与行为现象相关联?
请分别从二元论者,行为主义者,心脑同一论者和功能主义者的角度回答这些问题。并说明你对这四个理论的看法。
2.闭上眼睛,想象你看到了一个红色的立方体,之后考虑这个问题:这个红色立方体的位置是哪里?
3.对“弗里德感到疼痛”进行行为主义分析。你会发现什么困难?
4.假设有个永久瘫痪的人,他今后永远没法操控身上的骨骼肌。这个人有可能有心理状态吗?请分别从二元论者,行为主义者,心脑同一论者和功能主义者的角度作答。
5.假设我们在跟外星文明接触。我们花费了很大功夫才令他们的语言能够跟我们的相互翻译。这之后,我们就可以跟他们做交易,学习他们在科学和工程学上的成就,研究他们的社会政治系统等等。当我们在这么做的时候,我们发现我们能很自然地认为,他们也有心理状态。我们会说:
· 外星人相信,我们对物理和数学的理解还很基础; · 外星人有嫉妒心; · 外星人通常很愉快。
然而,某一天我们得以一窥外星人的内部构造,结果发现没有任何部分跟人类大脑相似。这一事实是否能说明外星人并不真的拥有心理状态呢?请分别从二元论者,行为主义者,心脑同一论者和功能主义者的角度作答。
6.科幻小说中有时会写道,在遥远的未来,人们有可能把人的心灵传送到计算机中(尤其是在某个人的身体被毁,无法修复的时候)。这有可能吗?
7.假如一个取消论者在日常生活中说类似于“我很累”或者“这个小屁孩哭这么大声,肯定是饿了”之类的话。批评者也许会说这个取消论者自相矛盾。这项指控是不是构成对取消论者的重要反驳呢?
8.一些人相信,他们的心灵会在死后依然存在,即便他们的身体已经完全腐朽之后也是如此。讨论一下这究竟是否可能。
9.假设你负责一项动物学研究。你的任务是研究龙虾是否会感到疼痛。你应该如何着手研究?你应该做哪些实验?(在第15章我们还会讨论动物疼痛的道德意义)
10.假设你负责一项研究。你的任务是研究胎儿在什么时候出现意识。你该如何着手研究?(在第15章我们还会讨论胎儿意识的道德意义)
下一步看什么?
· 心灵哲学有很多教科书,我们最喜欢的是如下三本: Andy Clark - Mindware: An Introduction to the Philosophy of Cognitive Science Paul Churchland - 物質與意識:當代心靈哲學導讀 [这个是台版] 约翰·海尔 - 当代心灵哲学导论 [我觉得翻译挺差的]
· 笛卡尔在《第一哲学沉思集》的第五、第六沉思谈到了与心灵哲学相关的内容。
· 笛卡尔与伊丽莎白公主的通信选,可在Margaret Atherton编Women Philosophers of the Early Modern Period中找到。
· 卡尔·波普尔与John Eccles著The Self and Its Brain中有对二元论的较为现代的辩护。
· 哲学行为主义的代表作是吉尔伯特·赖尔的作品《心的概念》。当然,他在书中表达的行为主义要比我们在第3节中说的更为复杂微妙,故而有所不同。
· 心脑同一论的两篇代表作: U. T. Place, “Is Consciousness a Brain Process?” Herbert Feigl, The “Mental” and the “Physical”: The Essay and a Postscript
· 尽管上面这两篇论文有很重要的历史意义,但都很难读。对心脑同一论更加浅显易懂的讨论可见 Internet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的词条"Identity Theory",以及Peter Carruther - The Nature of the Mind: An Introduction的第五章"The Case for Physicalism".
· 希拉里·普特南是功能主义的早期提倡者。他关于功能主义的重要论文都收录于Mind, Language and Reality: Philosophical Papers这个集子的第二卷。也可见杰瑞·福多的Psychological Explanation. [惊了,福多的东西没中文?]
· Ned Block, “Troubles with Functionalism”这篇文章包含了很多对功能主义的反驳,其中包括“中国脑”。
· Thomas Nagel, “What Is It Like to Be a Bat?”这篇论文是心灵哲学领域最为著名的论文之一,其著名也不止因为它起了个引人注目的标题。
· 一些哲学家相信,只要关注神经科学的进展,我们就能在心灵哲学上取得进步。其中的领军人物是帕特里夏·丘奇兰德。她的两部著作非常著名: Neurophilosophy: Toward a Unified Science of the Mind-Brain 以及 Brain-Wise: Studies in Neurophilosophy. [是夫妻档。不过这个书好像还是没中文。]
· 许多科幻电影都探究了如何制造一个有意识物体的命题。雷德利·斯科特的《银翼杀手》是其中的佼佼者。其中主角的任务是找到“复制品”,也就是合成人类,并让他们“退役”。尽量看导演剪辑版,并且注意影片里引用笛卡尔的地方。这部电影是根据菲利普·K·迪克的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所改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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